弗格森的晚宴（2）——会面
1.
灰色的福特车缓缓滑入车位，溅起几滴积水，停在了一小滩水洼旁。本尼蒂斯下了车，环顾了一眼陈旧斑驳的墙壁，向远处的扶梯走去，皮鞋敲打在地面的闷响，在空旷寂静的停车场响起，显得突兀而又清晰。
楼道如同这座楼房的外部一样，破败却又平凡，除了它的产权人之外，和这个偏远工业区的其他楼房没有什么两样。这座空空的楼房属于斯特拉尔贸易公司——隶属于曼联控股的科里文集团的一家当地企业——是某些曼联人员在这个城市会面的地点。当然，这一点，只有少数人知道，本尼蒂斯就是其中一员，他将要会面的对象也是。
本尼蒂斯停步在205号房间前，看了看那块了无光泽的金属门牌，重重地敲了几下门。门上的猫眼掠过阴影，紧接着门迅速打开了，一个青年男子笑着说了声“欢迎”，然后转身入内，自顾自地去翻着冰箱里的东西。本尼蒂斯缓缓走入房内，随手带上房门，在客厅的黑色小方桌旁坐下，看着那个男子，不发一语。
“你来早了。我刚到不久，正烧着开水，本想冲点英国茶的，可现在水还没开呢。”那男人笑着走过来，拿着一盒冰镇果汁和两个杯子，重重地坐在本尼蒂斯对面，“我明天就要去伦敦和球队会合，所以最近不能喝酒。酋长杯的对手都不弱，我可不想出丑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那你还来利物浦干嘛？”本尼蒂斯看着对方，语气有些冰冷。
“嘿，尊敬的先生，”那男人夸张地张开双手，“我来看看你这个老朋友不行吗？前年我帮你拿到冠军杯的时候，你可不是这种态度的呦。”
“行了行了，”本尼蒂斯有些疲惫地揉揉鼻子，“埃尔南，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？”
“我的未来。”那男人突然收敛了笑容，盯着本尼蒂斯的双眼，一字一顿道。
“你在国米的任务才刚刚开始，先完成任务再说吧。”
“得了，这种话我听够了，”那男人不以为然地摆摆右手，“你们当初把我从国米挖来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。这几年来，无论是在斯坦福桥，还是在圣西罗，我都一直按你们说的在做，该是你们兑现承诺的时候了。”
本尼蒂斯将身子稍稍前倾了一下，将话语放缓，语气温和，“埃尔南，爵爷很清楚你为王朝而做出的牺牲。但王朝的重建才刚刚开始，我们在这个时候必须同舟共济，咬牙坚持下去。”
“王朝？哈哈。”克雷斯波轻蔑地笑了笑，“我不是你们曼联人，对你们的王朝没有兴趣，我只关心我自己的前途。”
“该付的钱早已打入了你的账户。”
“可这和我的付出不成正比，先生。”克雷斯波将身子靠在宽大的椅背上，嗤笑着，“你们当初和我谈条件的时候，可没说过需要辗转这么多地方、做这么多的事情，更别提还要故意放弃已经到手的冠军杯。”
“那你想如何？”
“给你们两个选择。要么，这个赛季结束后把我买入曼联，给我里奥那样的待遇，并让我成为王朝的核心人员。”克雷斯波故意顿了顿，拿起果汁喝了一口，继续道，“或者，我把所知道的告诉媒体。虽然我对红魔的整个网络并不是太了解，但光是大卫·贝克汉姆和迈克·欧文这两个名字，就足以让你们上年度新闻评选的首条。”
“埃尔南，别这样，你太冲动了。”
“怎么，又要维护你们的王朝了？你还真是为它着想。”克雷斯波脸上的笑容越发轻蔑起来。
“不是的。”本尼蒂斯缓缓说着，“我是在为你着想。我此刻在维护的，正是你。”他挥挥手，打断克雷斯波正欲出口的反驳，继续说道，“你这段时间太累了，从联赛到美洲杯，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，一定很疲劳，未免有些冲动，所以才会说出这些傻话。你冷静下来想一想，你真的有机会把这件事情捅开吗？”
“怎么没有？我……”
“行了，听我说，你仔细想一想，十几年前当爵爷刚刚开始构建王朝的时候，那个想借此敲诈他的哥伦比亚人最后如何？嗯？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你是很清楚的。没有人能够敲诈爵爷，当初没有，现在更不可能有。”
克雷斯波的脸色沉了下来：“你这是在威胁我吗？”
“不是的，埃尔南，我是在努力保护你。”本尼蒂斯的笑容依然那样憨厚温和，“你还年轻，我不想看到你因为一时糊涂而陷入埃斯克巴那样的结局。”说话间，他打开手边灰色的公文包，拿出了一叠文件，“我们对你的工作很满意，也对你为王朝做出的牺牲很感动。而这些，就是我们给你的额外奖赏，对你这些年的付出表示我们的谢意。”
“这是什么？”克雷斯波铁青着脸，一把抓过文件，随手翻看着。
“哦，是这样的，”本尼蒂斯解释道，“你不是把父母送到墨西哥了吗？穆里尼奥先生知道后，就为你在坎昆岛上购置了一套更豪华的别墅，毗邻加勒比海，前两天以切尔西俱乐部的名义，把他们从普埃布拉接了过去，安置了下来。”
“你们……”克雷斯波的脸色变了。
“你不用担心，”本尼蒂斯站起身，微笑着走到克雷斯波的身边，“别墅的仆人、司机、花匠、保安都是我们特别指派的，你父母会得到最体贴的照料。这是别墅的资料和房产证明，各种文件都齐全，你看一下。除此之外，又有两百万英镑以海外贸易公司的名义，打入了你父亲的账户，你随时可以提取。”
克雷斯波抬起头，看着眼前这如邻居大叔般的憨厚笑容，沉默不语。
本尼蒂斯走近几步，拍了拍克雷斯波的右肩，“埃尔南，你放心，王朝不会忘记任何一个为它努力过的人。”说话间，他弯下腰，在克雷斯波的耳旁轻轻道，“还有，你刚刚烧的水，已经开了。”
厨房里的电水壶尖叫着，水气升腾起来，在空气里弥漫，克雷斯波回过头，看着本尼蒂斯离去的背影在蒸腾的水气中变得模糊，想要挣扎着说些什么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。门轻轻关上的声音，被电水壶的尖叫盖过，滚热的开水在壶里沸腾翻滚，而他的心，却在一片冰凉中渐渐沉了下去。
2.
福特车依旧停在空旷的停车场内，本尼蒂斯坐在车里，暗自恼怒着，一动不动。这次穆里尼奥的处理确实很及时、很妥当，在克雷斯波摊牌前就迅速展开行动，恩威并施地将这股小小的逆流压了下去。但是，本尼蒂斯恨恨地想着，一开始就不该让克雷斯波这样的外人参与到计划中来。王朝的建设，是一个非常艰苦而又异常光荣的事，对红魔人来说，这是一个莫大的考验，同时也是一个莫大的荣耀。看着这个庞大帝国的渐渐成形，会让本尼蒂斯这样从小就视曼联为生命的人激动得发抖。但克雷斯波这样的外人算什么？他们仅仅为了利益而加入计划，也随时会为了利益而出卖这个计划。可是，莫里尼奥，这个爵爷最器重的人，这个聪慧而又沉静、狡黠而又冷酷的男人，却并不这么想，并正用他在集团内的影响力改变着帝国发展的方向。
啪！本尼蒂斯狠狠地敲了敲方向盘，骂了一声，然后发动车子，慢慢驶出了停车场。街道沐浴在夕阳里，零星的行人漫步在夏日的傍晚，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。四周被余晖染成落日的颜色，在他眼中留下一片凄婉的绯红。车子拐出街区，驶上了空落的大道，在海潮声中缓缓前行。
利物浦，到处都是陈旧的楼房、空置的仓库，百年前世界港口的繁华早就在岁月里消散殆尽。直布罗陀海峡，这个埋葬了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地方，早已不是世界航运的中心，货轮络绎不绝的盛况也已在爱尔兰海消失了很久。这个城市，静静地躺在默西河的河口，在一片萧条中，望着西海岸追思昔日的荣光。而以它为名的那支球队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？本尼蒂斯想着。当穆里尼奥在伦敦——这个世界中心之一的城市——耀武扬威的时候，自己却在一个破败萧落的地方维持着一支挣扎的球队。但这仅仅是爵爷更器重那个葡萄牙人的关系吗？
不是的，本尼蒂斯对自己说，不是的。穆里尼奥很聪明、很能干，他精于计算的头脑让向来对自己才智自负的本尼蒂斯也暗自惊叹，这也是爵爷当年一眼看中并竭力培养他的缘由。但是，对红魔来说，他终究是个外人。无论他的工作如何出色、成绩如何斐然、表现出如何深切的忠贞，但他终究是个外人。而本尼蒂斯，却完全不同。虽然自己是西班牙人，但从小就随父辈加入了曼联的阵营，这么久以来，尽管无法向外宣扬自己的信仰，可红魔的血液早就沁入了自己的身体，永远无法分离。如果爵爷要为王朝保留一支编外的队伍，一股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抑制住穆里尼奥的力量，一个智慧不弱于葡萄牙人、而又对老特拉福德无比忠诚的人，那么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了。而这股力量的基石，还有比设在安菲尔德更好的选择吗？
车渐渐慢了下来，停在路边的防潮栏旁。本尼蒂斯熄了火，下了车，扶着栏杆看着被落日染成金色的海潮。王朝的方向已经出了问题，本尼蒂斯想着，确实出了问题。过于急进地招入一些不那么可靠的人，虽然将王朝的建设速度大大加快，但根基却像被海浪吹打的沙石那样松软不堪。这次克雷斯波的动向，幸好有马斯切拉诺从委内瑞拉传过来的消息，让穆里尼奥及时地采取行动。但下一次、下一个，谁又能保证一定能得到确切信息，而让红魔有事先的准备？譬如那个马斯切拉诺自己如果出了问题，谁又能成为他身旁的眼线？该结束了，这些冒险的举措该结束了。爵爷老了，或许对王朝的建设有些迫不及待，或许是对集团的控制力已不如以往，无论什么理由，现在建设的方针，正在更多地以穆里尼奥的思路展开。可这是错误的，本尼蒂斯狠狠地握紧着护栏、低头想着，这是错误的，这是一个会将整个王朝带向灭亡的方向。
晚风吹拂而过，归巢的海鸥匆匆掠过上空。本尼蒂斯抬起头，望着渐渐暗淡下去的天色，心绪浮动。除了尼基·巴特、菲利普·内维尔等功勋老将，王朝外派的人员大多都在穆里尼奥的直接控制下，只有利物浦例外。阿隆索、西索科、包括今年新过来的托雷斯和巴贝尔，都是自己的嫡系，穆里尼奥根本指挥不动他们。而这支球队被压抑住的能量是惊人的，只有本尼蒂斯自己知道它的威力，知道自己是费了多大的心血才让这个巨人继续沉睡着。而一旦释放这股力量，一旦将这个昔日的英伦霸主唤醒，将会让所有人大为失色，包括那个不可一世、自以为掌控着一切的葡萄牙人。
本尼蒂斯沉思了一会儿，拿出手机，拨通了助理教练办公室的电话。
“喂？”
“哈利，是我。”
“本尼蒂斯先生？什么事？”
“明天下午训练赛的出场表你弄好了吗？”
“哦，这个啊，刚刚弄好，正准备贴到更衣室去呢。”
“你把这个撕了，再弄一份。把史蒂文移到中路去，右路让给荷兰小子，撤下那个阿根廷人。”
“可是，这个阵容是你今天下午训练后刚刚给我的，而且……”
“哈利，我的指示不够清楚吗？”本尼蒂斯的声音变得冰冷，“我说，请你撤下马斯切拉诺，让巴贝尔出任右边锋，把史蒂文·杰拉德移到中路，明白吗？”
“是，老板，我明白。”
“好的，谢谢。再见。”
“呃，再见。”
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，夜色渐渐笼罩住寂静的街道，远处的路灯一盏盏亮起，仿佛萤火虫在花园的尽头隐隐闪烁。本尼蒂斯回到车里，摇起车窗，将渐起的夜风挡在车外。自己并不愿意如同罗马三巨头那样，以内讧将庞大的帝国拖垮。但将这个王朝拖向灭亡的，正是穆里尼奥，现在自己已不得不做些什么，来挽回这个表面繁荣却又危机四伏的局面。第一步，就是必须将穆里尼奥打垮，让爵爷认识到这个葡萄牙人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无所不能、料事如神。当然，除了这个理由之外，在本尼蒂斯心中隐隐闪过的，还有不甘。遵从爵爷的吩咐，是他发自内心的心悦诚服。但以后继续屈尊在穆里尼奥之下，听从这个外来者的指手画脚，看着他坐在王朝的顶端，本尼蒂斯不免心有不甘。他看着车窗外漆黑一片的海水，听着海浪阵阵拍击着堤坝，轻轻地自言自语道：“爵爷，我会让你看到的，谁才是正确的，谁才是你最合适的接替者。”车子发动了，车灯将前方的昏昧驱散，前路仿佛在刹那间明亮了起来。本尼蒂斯看着前方，用力地点了点头，一字一顿地说道，“是的，你会看到的。”
MU版的教夫啊... 牛b啊lz..... 汗死 呵呵 写的不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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